雅之

“想要在三个月之后的藤原杯得奖，获得围棋部的正式部员资格，不努力是不行的。”和谷“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纸张连同厚厚几本棋谱拍在进藤光桌上。

纸上密密麻麻排满的计划表，从早上五点起床开始到晚上十二点结束，休息时间只有可怜巴巴的二十分钟，更别提几本棋谱，进藤光比划了一下，几乎每一本都堪比自己手掌高。

看到进藤光发白的脸色，和谷一挑眉，“怎么，后悔了？”

少年坚定地摇了摇头，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没有，开始吧。”

和谷坐在他身边用手指一一为他解释，“这份提升计划表是伊角和我一起拟定的，他今天围棋部有事就没来。我看了你之前下棋的棋谱。”在进藤光期待的目光下，和谷不客气地开口，“很烂。”

进藤光猝不及防听到了这句评价，手没撑住下巴，脑袋直接磕在书桌上砰的一声，他手捂住泛红的额头，疼得眼里泛起泪花。

和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也有可取之处，我看了你之前的棋谱，你下棋时，时常会有很惊艳的一手，而且，你的记忆力很好。”

进藤光听得懵懵懂懂，和谷略带羡慕地继续说着，“你别以为记忆力好不算什么，我们刚才复盘的时候，你能按照下棋顺序把三天前对局的两盘都完美复刻，这不是所有人都有的能力，之前我见到的上一个这种人，还是塔矢亮。”

“塔矢亮？”

“对。”和谷眼神中气愤又带着敬佩，“他出生围棋世家，代代都是魂高毕业，父亲是塔矢名人，如今围棋界的顶尖棋手。而且他从小天赋惊人，得过幼狮赛、藤原杯的冠军，三年前成为职业棋手，现在已经是职业三段了，如今在围棋部当副部长。”

说着说着和谷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魂高围棋部部长是按照棋力决定的，按理说每一届部长都是最强，而且连塔矢亮都输给了绪方学长，在上一届部长毕业后，绪方本来应该顺理成章成为下一任部长，但是那个没出现过的藤原，我搞不明白，他难不成比绪方学长还强？”和谷摇了摇头，“可是围棋界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头啊？算了，不纠结这个了。”

进藤光看和谷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正乐呵的时候，发现他眼神转到了他身上。

“进藤，你家里有电脑吗？”

“电脑？”进藤光点了点头，“有的。”

“那太好了，你不是正式部员，棋力也一般，没有人会愿意经常陪你下棋，你可以去申请网络账号在网上下棋。”和谷看在今天进藤光被打击次数过多的情况下稍微含蓄了点。

“网上？”

“对，网络围棋。每天大量的对局堆积能增加你的阅谱量，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快速增强你的棋力，而且你记忆力好，通过这个办法，在对局中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可以参考，算是一种走捷径的方法。”

“但是，”和谷打断了进藤光脸上激动的表情，语音加重说道“但这样会非常非常辛苦，围棋本来就是消耗脑力的运动，连续三个月大量不间断地下棋，很少有人能熬住。”

刚说完就看到进藤笑着说，“你放心吧，我当初为了考进魂高也是拼过命的！没问题！”少年身上的坚定和快乐气息似乎也感染了他，和谷也忍不住放心笑起来。

他果然一点没变，和谷心想。

他和进藤光初次见面并不是在魂高，当初小学生的他被老师带到一个围棋辅导班，那天他看到一个学员在赢棋之后对对手冷嘲热讽，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就看到进藤冲上去把棋盒故意洒在那名中年男子头上，后来还把他的假发弄掉了，搞得那名学员羞愧而逃。虽然进藤光后来被老师训斥了一顿，但是却在和谷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因此在魂高第一次报道那天，和谷很快就认出了他，不然他一个职业初段，也不会拜托伊角和他一起花力气做了这么一个表。

看着少年认认真真翻着他带来的棋谱，和谷心里有一种预感，进藤光很有可能成为二十年内唯一晋升为正式部员的人，要说原因，可能这就是一个棋手的直觉吧，他在小光的身上，嗅到了猛兽的气息。

进藤光晚上按照和谷给的网址，在网站注册了一个名为Shindou的网络账号，然后顶着系统默认头像到处点人申请对局，但是别人一看到他的战绩：0 0 0，无一不迅速拒绝，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一个人邀请他对局，他点进去一看，头像是个樱花花瓣，账号名称是……是sai！

进藤光激动地站起身，木头椅子在地面划拉出刺耳的声响。

会是她吗？进藤光略带颤抖点开了账号详细资料，随后性别一栏上的男，狠狠浇了他一盆冷水。他靠在椅背上，手背盖在眼睛上苦笑，“我就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这时，想必是因为他久久没答应对局邀请，对方发来一个“？”，进藤光手忙脚乱赶紧点了接受，毕竟这是目前唯一一个愿意和他对局的人了。

进藤光这次下棋感觉非常顺手，如行云流水，全程丝滑得像是在冰上滑冰，对方好像和他棋力差不多，两人纠缠到了终盘，最后进藤光以两目之差认负。他乐观地想，或许自己围棋天赋还算不错。

随后那人又邀请他继续下了几局，进藤光正得意于自己把白天学到的围棋知识巧妙应用时，时钟滴滴答敲响了，眼看到了十二点，进藤光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要睡了，还和对方加了好友，提前约好明天对局，那人脾气也很好，态度温和地答应了，还嘱咐他早点睡，不要熬夜。

进藤光关上电脑上床，忙碌一天的头脑抵抗不住生理上的疲倦沉沉睡去，只记得梦中有模糊的声音由远及近，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

第二天中午吃便当时，进藤光高兴地对正在吃面包的和谷说“和谷，网络围棋真的太棒了！我昨天下了几局，感觉自己进步了很多！”

和谷也为他高兴，“那你账号叫什么，我正好今天有空，晚上我们一起下棋？”

进藤光脸上流露出为难，“今天可能不行，我和sai约好继续下棋的。”

“你说什么！昨晚和你对局的是sai！”和谷一张脸突然凑近，神情激动。

“对啊，怎么了？你离我太近了。”进藤光将好友的脸扒拉远一点。

和谷手在胸前顺了顺气，“你怎么这么平静，哦我忘了，你是个围棋小白。”他把椅子搬近，“让我来给你科普科普我们这位网络围棋界的神。”

“sai此人，一年前突然出现在网上，用一个新手账号每天和人对局，从一开始的业余棋手到后来的职业棋手，国内国外知名不知名的棋手，无不败在他手下，下了971局棋从无败绩，可以说是网上的棋神，好多人都期待他和日本围棋界公认最强的塔矢名人来一次对决。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关注了他的账号，日夜等在电脑前就等着头像一亮就给他发送对局邀请。”

“可是从一个月前，他就再也没和任何人下过棋，直到昨天，有人发现他的胜绩从971涨到974，大家都在猜是哪个幸运儿，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你。”和谷略带嫉妒地大力拍了拍浑然不知自己得了大便宜的好友，“这样一个棋神给你喂棋，你一定好好珍惜。”

说完话音一转，和谷不好意思凑上前，“如果你们关系处好了，记得和他推荐推荐我，因为邀请他对局的人太多，我没一次成功。”

***

晚上进藤光看着围棋网站的界面，脑海里还回荡着和谷今天说的话。他手在键盘上悬空许久，看到对方亮起的账号，他缓缓敲下一行字，“你昨天……和我下的是指导棋？”

进藤光也不是傻子，昨天他和这位大神对局居然只赢了两目，要么他自己被其他人灵魂附体下出神之一局，要么就是对方引导他下了指导棋。排除掉1，那自然就是2了。

“是的。”

“为什么是我？”这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了几个小时。

光标在输入界面闪烁了许久，又或许只是几秒，界面重新刷新，下面只多出一个笑脸符号。

紧跟着对方问他，“今晚还下吗？”

进藤光回了个肯定的表情，有大腿不抱白不抱，万一大神只是喜欢培养年轻一代的棋手呢，这不是很有前辈风范嘛。

寂静的房间里，鼠标按压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

和sai下了两个月的棋，两人渐渐也成为了好朋友，因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进藤光不自觉开始对sai倾诉一些烦恼。他模糊了细节，只说小时候有个朋友离开前两人约好高中在魂高相遇，可是现在都入学两月了，还是没在学校找到她。

少年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被屏幕映照的脸上透着几分委屈，“我都花了这么大力气进了围棋部，要是还找不到她的话我就——”

sai沉默了几分钟才回他，“你就放弃？”

“我就继续找呗，当时也没约定好是什么时候，万一是高三呢？”进藤光刚刚升起的对于幼驯染的怨念迅速消融，情绪来得快去得快。

樱花头像闪了闪，下一行字冒出，“说不定你们下个月就相见了呢？”

“那就借你吉言啦！”

“不客气，对了，我今天还有事，先下线了。”

“那明天继续？”

“嗯，继续。”

一双纤长的手关掉聊天界面，退出樱花头像的账号。

“二少爷，飞机到了，该启程了。”一位穿着黑西装的健壮男子走来俯下身神色恭敬地说道。

“好的。”合上电脑抬头温柔应声的长发少年，眉眼秀丽宛若女子，俨然就是进藤光房间的照片上那个小女孩长大的模样。